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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落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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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落海

陳挽青今天就不該出門。

麥小米在小商品街定制的甲片到了, 麻煩她去取一下。

她想著自己這會兒心情不好,借到書估計也看不進去,所以看完麥小米微信後直接改道去了小商品街。

東西取的很順利, 沒費什麽事。

就是從店裏出來後不久,她的手機怎麽都找不到了。

如今社會, 手機算是掌管了身家性命,沒有手機, 基本上什麽都幹不了。

陳挽青就近在煙酒店找老板借用手機,打給自己,毫不意外已經關機。

好在她有隨身攜帶現金的習慣, 身上有二百塊備用, 她給了煙酒店老板二十塊, 麻煩人家多借她手機用用,她得打幾個電話。

老板看她文文靜靜的, 又那麽漂亮,說不用,只管打就是,還說:“是不是手機讓人偷了?哎, 最近這條街來了幾個外地人,看著像是團夥作案,好幾個小姑娘手機都被偷了。派出所那邊還沒抓到人。”

這種情況, 就算抓到人,手機也早轉手了。

陳挽青額頭上布著薄汗,挨個給運營商、銀行、支付寶、微信打電話,一個個掛失自己的賬戶。

等這些都做完了, 她感覺自己人都要脫水了。

在煙酒店休息了會兒,她手上也沒富裕的錢, 買不了新手機,只能先回島上……

趙客把圖書館整個翻了一遍,沒找到人。

站在車旁,他不知道第多少次打陳挽青的電話,依舊關機。

趙客又找麥小米要美甲店的位置,開車去了小商品街……

從小商品街出來,陳挽青攔了輛出租車,去碼頭。

到了地方,司機看她給的現金,不太樂意:“美女,這現在誰還給現金?我這也找不開五十的啊。”

陳挽青說:“我去那邊買瓶水破下錢,您稍等我下行嗎?”

司機抱怨:“這不耽誤我拉活兒嗎?”

“……”

十幾塊錢的事。

陳挽青說那就不找了吧。

她開門下車,也不知道司機是怕她反悔又要那十幾塊錢還是怎麽,她還沒站穩,司機就把車子開了出去,她被向前的拉力重重一帶,人摔在了地上。

車子揚長而去。

陳挽青狼狽地站起來,一瘸一拐到旁邊查看情況,也沒怎麽,就是膝蓋磕破了一片,還流了血。

她用紙巾一點點擦拭,並不太疼,可眼睛卻越來越酸。

她吸吸鼻子,忽然不大想動,就在休息區坐了一會兒,之後買票回島。

楊光一直等在院門口,遠遠瞧見了人,他喊道:“是挽青姐嗎?”

陳挽青楞了下,應了一聲。

回到民宿,楊光和麥小米都問陳挽青怎麽失聯了?

陳挽青簡單說了經過,沒多提別的。

“你可嚇死我們了。”麥小米說,“客哥一直聯系不上你,在市裏找你呢。你再沒信兒,楊光和金爺也要進市裏找你了。”

陳挽青淡淡的:“讓你們擔心了,不好意思。”說著,準備回房。

楊光剛才就發現陳挽青走路不太利落,忙問:“姐,你腿怎麽了?”

“摔了一下,沒事。”

“怎麽還摔了?”麥小米蹲下想看看,“嚴重嗎?”

陳挽青沒讓看:“不嚴重,我先回去了。”

她這一走,留下楊光和麥小米大眼瞪小眼。

麥小米說:“我怎麽覺著不太對勁兒呢?”

“我也覺著。”楊光撓撓頭,“挽青姐是不是不高興了?”

麥小米削這個呆子:“你手機被偷了歡天喜地啊?我是說別的,懂嗎?”

“摔了一跤啊?”

“……”

算了,和呆頭鵝掰扯氣的是自己。

麥小米轉而說:“你先給客哥打個電話報平安吧。”

彼時,趙客正和小商品街一阿婆打聽陳挽青。

聽到人已經回去,他松了口氣,吩咐幾句,掛斷電話。

阿婆瞧他剛剛急成那個樣,笑道:“小夥子會疼人兒喲,這麽稀罕對象呢。你那麽帥,你對象才不舍得跑咧!”

趙客懶得解釋,但離開前,又問:“您知道這附近哪裏有藥店嗎?”

*

陳挽青回房洗了個澡。

膝蓋最好別沾水,她找麥小米要了保鮮膜包了一下。

洗完之後,她打開電腦把回頭需要重新補辦或恢覆的東西總結了一下,其實也沒想象中那麽麻煩,一點點來就是。

就是姚若楠那邊聯系不到她,可能會不放心,陳挽青琢磨是不是和麥小米借下手機?麥小米人就來了。

“挽青姐,我來給你上藥。”

麥小米拎著袋子,裏面放了好多藥瓶。

“用不了這麽多。”陳挽青說,“就擦破皮流了點兒血而已。”

麥小米說:“那也得註意啊,萬一留疤怎麽辦?”

兩人到沙發那邊,陳挽青坐下卷起褲子,露出小腿和膝蓋。

麥小米當場定住。

陳挽青以為她是覺得自己傷的重,想說就是看著嚇人,結果麥小米說:“你腿好白啊!”

“……”

“還又細又直!”

“……”

“慕了慕了。”

“……上藥吧,我自己來就行。”

麥小米不讓,蹲著給陳挽青塗藥,一邊塗,還一邊幫她吹吹。

陳挽青看她這麽會照顧人,笑了笑:“謝謝你啊,小米。”

“小意思啦。”麥小米說,“再說了,要不是我讓你幫我去拿甲片,你也遇不上小偷。”

“這是巧合,和你沒關系。”

話是可以這麽說,但麥小米還是過意不去,於是更加認真地塗藥。

等傷口處理好,麥小米囑咐:“別沾水。平時噴這個藥,一天三次。”

陳挽青說好,正在那兒卷褲邊,麥小米突然又審訊員上身。

“你和客哥吵架了是不是?”

“……”

麥小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,指了指藥:“這都客哥買的。他剛一回來,就讓我過來給你上藥。”

陳挽青垂著眼:“我一會兒給你錢,麻煩你幫我給他。”

“給什麽錢啊。”麥小米不要,“你跟我說,你們是不是吵架了?”

憋了那麽久,陳挽青也是想傾訴一下,就把在商場裏的事說了一遍。

說的過程中,她也進行了自我反省,覺得要是先不去找充電寶而是去找趙客,可能就不會有後面的事。

但麥小米聽完,氣道:“客哥這抽什麽風?來大姨夫了嗎?”

這形容……好準啊。

當時趙客就像是突然來了事兒,明明之前都好好的,兩人吃飯聊得也挺愉快,就因為十幾分鐘沒聯系上她,變了臉。

雖然也不是無理取鬧,但多少莫名其妙。“挽青姐,你別生氣。”麥小米說,“這男的有時候就跟有什麽大病一樣,別跟他們一般計較。”

陳挽青哪裏是愛計較的人?

可趙客今天的態度,太冷了,冷得她心裏不是滋味。

或許是她期望太多吧。

畢竟再見面的他們除了能稱得上一句老同學以外,最多也就是普通朋友,再多說些,還是民宿老板與房客的關系。

她怎麽能要求人家顧著她的感受呢?

“我知道了。”陳挽青說,“謝謝小米給我上藥。”

麥小米從小樓出來,趙客在院裏訓練趙一毛。

聽到動靜,趙客扭過頭,也不說話,就看了一眼麥小米。

麥小米嘆了口氣,心說這年頭做員工真難,還得會讀心術。

“傷的不重。”她說,“但是也得養兩三天。哦,對了,挽青姐讓我把藥錢先轉給你。”

趙客皺了皺眉:“不用。”

麥小米聳聳肩:“人家說一定要給,不能占便宜。”

“她還說什麽了?”

“沒了啊。”

麥小米轉錢,提醒趙客記得收,末了,又說:“哥,不是我說你。女孩子最討厭男的冷暴力了。”

“誰冷暴力?”趙客立刻問。

“你還不承認啊?”

麥小米搖搖頭,無語道:“你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麽誤解?你本身氣場就強,不說話的時候看著像是隨時能幹倒一屋!回頭你再刻意不說話,那不分分鐘嚇死人?”

聞言,趙客眉頭皺得更緊,麥小米也不再多話,麻溜走人。

*

轉天,陳挽青得去市裏補辦一系列東西。

來到民宿大廳,楊光招呼她吃早餐。

陳挽青坐下一看,今天早餐格外豐盛,還備了小點心,是她過去非常愛吃的椰蓉酥。

“這是郭姐做的?”她問。

楊光說:“郭姐還沒這個手藝,這是……”他幹笑了一聲,“我昨天在夜市買的,姐你嘗嘗,看好吃麽。”

陳挽青嘗了一口,口感酥酥的同時又很綿軟,好吃。

楊光松口氣,又說:“挽青姐,你待會兒要辦新手機是不是?客哥也去市區裏辦事,讓他捎你一段兒吧。”

多麽熟悉的話述。

陳挽青可再不敢麻煩別人了。

“地方我都查好了,我自己去就好。”她說,“很方便。”

楊光有點兒急:“可是、可是沒人跟著你,你有什麽事聯系不上我們,我們也聯系不上你啊。挽青姐,還是讓……”

“真不用。”陳挽青吃得差不多,“我先走了。”

楊光扭頭看向站在茶水間後面的趙客,趙客面無表情,也沒言語。

一旁的麥小米又是一聲嘆息,男人們吶。

她從口袋裏掏出張紙條,叫陳挽青等等,遞了過去:“有了手機後,把我號碼存進去。還有,給我打個電話,我也存你的。”

陳挽青點頭:“好。”

等陳挽青走後,楊光一臉佩服地看著麥小米。

麥小米擺擺手,不欲與這些腦缺的多費口舌,只說:“要是有人想要新號碼呢,錢到位,倒也都好說。”

這話說完三秒,麥小米手機一震,顯示轉賬五百。

“我去!”麥小米差點兒蹦起來,“哥你要不要這麽大方啊?愛你!麽麽噠!”

趙客覷她:“拿錢辦事。”

“沒問題!沒問題!啥事都給辦!”

麥小米美滋滋點下收款,又聽:“誰拿錢收買我們小米了?小米,把錢甩給去,別聽他的。”

說著話,梁程漫不經心進了大廳。

“程哥回來了!”

“程哥!”

楊光和麥小米一起迎上去,梁程給他們一人一個擁抱。

“想我了吧?”梁程笑道,“給你們帶禮物了,自己拿。”

“謝謝哥。”

梁程把包擱沙發上任他們找,自己走到趙客跟前,沖他擡擡下巴:“怎麽了?我提前回來了,你不高興?臉冷得跟個雪人似的。”

麥小米說:“客哥闖禍了。”

“哦?”梁程笑容更甚,“快說給我聽聽,正好最近缺少樂子。”

趙客吐了個滾,轉身進了後院。

梁程嘿了聲,問:“到底怎麽回事?”

“客哥把挽青姐得罪了。”楊光說,“程哥你還記得陳挽青吧?過去你們一中的校花,和客哥一個班的。”

梁程一怔:“她?她不是早離開宣旸了?”

“巧了,又回來了,住咱們民宿。”

梁程半天沒出話來。

過了會兒,麥小米把行李包翻了個底朝天,真是一腔熱血灑土坡上了:“哥,這就是你帶的禮物?綠豆餅、南瓜餅、素食齋菜,還有兩本佛經。”

梁程過去把佛經拿走:“這不是你們的。”

“我們也不要啊!”麥小米說,“能不能整點兒大氣的?”

梁程指了指:“大氣的找你客哥,出手就五百。”

麥小米撅著嘴,挑挑揀揀,心想有總比沒有強,還要說什麽,又想起個事:“之前說好請大家吃飯,就差程哥。要不就今晚吧?”

“又吃海鮮嗎?”楊光皺著臉,“有點兒膩了。”

麥小米想了想,說:“那去市裏吃別的?”

*

陳挽青這一趟辦事辦得很順。

有了手機後,心裏也踏實了,她找了家咖啡廳,坐在裏面把常用的APP下載回來。

登錄郵箱時,她發現半小時前有人給她發了郵件。

是一家獵頭公司,說有外企想邀請她過去,職位和薪資給的都不低,問她有沒有興趣聊聊。

最近兩天,陳挽青已經開始留意各大招聘平臺的信息。

她列了一個Excel表格,方便做對比和篩選,但看來看去,卻有些提不起對工作的熱情。

她倒不認為是在民宿的安逸令她失去了鬥志,相反,是她想到以後她的鬥志又要用在勾心鬥角、爾虞我詐上,就倍感心累。

陳挽青給對方回了郵件,表示可以先電話聯系。

至於其他,再說吧。

在咖啡廳吃了個三明治,陳挽青等午休時間結束,再去兩家銀行,也就差不多辦完所有事了。

麥小米的微信在這時候進來。

她問事情辦得怎麽樣了?大概什麽時候結束?

陳挽青一一回答,麥小米發來語音:“那你要不就先別回島上啦?晚上我請客,咱們在市區吃頓飯。”

陳挽青並不想吃飯。

但麥小米說這頓飯是早就說好的,也有謝謝她那晚救人的意義,如果她執意不去,那就只有改日了。

話說到這份兒上,陳挽青也不想一個人掃了大家的興,還是答應了。

臨近傍晚,所有人在商場集合碰面。

陳挽青一上來就看見了梁程。

這人和記憶裏的大差不差。

愛穿白色衣服,高高瘦瘦,看著文質彬彬,但身上又有種超脫的隨性自在。

他這樣的隨性和趙客的還不一樣,趙客是不喜歡世俗約束,又或者懶得在意外界種種,而梁程則是帶著些許神秘意味,仿佛看透凡塵。

雙方照面,梁程顯然也認出了陳挽青。

他沖她微微一笑,溫和之中似又藏了些別的意味。

“人齊了!”麥小米跳過去挽住陳挽青,“我訂的餐廳就在商場六樓,咱們走吧。”

這個時間段,大多數上班族都下班了,今天又還是周五,顧客激增,他們等了三輪電梯都沒能成功上去。

麥小米讓金爺上,金爺搓著他那光頭,實誠道:“我早想出手了,就怕回頭你們得去派出所撈我。”

大家笑起來,郭姐說:“你可安生些,不少人已經看咱們好幾眼了。”

又等了好一陣兒,這次電梯終於輪到他們。

陳挽青隨著人流往裏走。

因為幾乎是人擠人,她的膝蓋不可避免被碰到,有些隱隱作痛,她也因此慢了半拍,等她上電梯的時候,報警器哇地響了。

陳挽青趕緊退出去,在裏面的麥小米說讓楊光出去,換她進來,可問題裏面的人就跟契合在一起的拼圖一樣,嚴絲合縫,楊光哪裏出的來?

“我等下一班。”陳挽青說,“餐廳見。”

“行!六樓啊!”

電梯門合上,又悶又小的空間叫人難受。

麥小米憋氣:“早知道坐扶梯了,這不受罪嗎?”

“馬上就到了。”楊光說,“誒?咱們按樓層了嗎?客哥,你按……客哥呢?”

一旁的梁程輕笑一聲。

陳挽青沒想到趙客也沒上去電梯。

她記得他比自己靠前啊。

看著後面又來了一大波等電梯的顧客,陳挽青提議:“要不坐扶梯吧。”

趙客點頭。

兩人從電梯間出來,進入商場大廳。

陳挽青和趙客隔著些距離,不緊不慢地走著。

想他們昨天也是這麽在商場裏走,還聊著天,而此刻就……

陳挽青覺得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初始階段——陌生、疏離、揣著心知肚明的隔閡。

她不想說話,只顧埋頭走,迎面有個發傳單的人偶也沒註意到,還是趙客拉了她一把才躲開。

陳挽青輕聲道謝,想抽出手臂沒抽出去。

她看向趙客,趙客也看著她,一雙漆黑的眼睛裏仿佛在克制著什麽,可能是有話想說。

但最後他還是什麽也沒說,只在她第二次想抽出手臂時,松開了手。

他們繼續往扶梯方向去。

快到的時候,一個年輕女孩跑過來,熱情道:“馬上就是七夕啦!我們店搞活動,掃這個二維碼送小禮品。男朋友給女朋友掃一個吧!你倆要是都掃,我可以送兩份!”

“……”

七夕還得一個多月吧?哪裏就馬上了?再者說——

“我們不是情侶,就不掃了。”陳挽青說,“麻煩……”

“不是情侶也可以掃啊。”

女孩把印著二維碼的板子舉到陳挽青跟前,看看她,又看看趙客,笑道:“況且兩位現在不是,不代表以後不是呀。你倆看起來好登對啊!就掃一個吧。”

陳挽青搖頭拒絕,繞過女孩要走,女孩見吹彩虹屁不成就又立馬賣慘,說自己是剛高考完出來打工的,請他們幫個忙。

陳挽青也是擰住了。

一方面,她覺得女孩兼職不容易,舉手之勞而已,能幫就幫;可一方面,她又十分在意這個“七夕”的字眼,不想松口。

正魔怔時,趙客拿出了手機:“我掃吧。”

女孩立刻亮出二維碼,教趙客怎麽操作,然後領著他去店裏拿獎品。

趙客看向陳挽青,陳挽青說:“我在這兒等你。”

趙客倒是不強求,可女孩非讓陳挽青也去看看,說萬一遇見喜歡的東西呢,陳挽青看她是惦記讓自己再掃個碼。

這是個玩偶店。

各種各樣的玩偶塞得滿滿當當,女孩指向一個裝著鑰匙扣的大筐,說這就是獎品。

既然是趙客掃的碼,那就該趙客選,可他說:“我用不上,你來吧。”

行吧,為了個小玩意也犯不上磨嘰。

陳挽青看了看,還真是天下沒有免費午餐,這些鑰匙扣不是嘴歪眼斜就是膚色不均,粗制濫造的,哪裏挑的出來?

陳挽青想著隨便拿一個好了,然後她也掃一個碼,送麥小米一個。

正要取那個小兔子鑰匙扣,趙客忽然從筐裏拿走了什麽,說:“要這個。”

“你不是……”

“這個不錯。”他看了她一眼,“就這個了。”

“那你還給我嗎?”

“嗯。”

趙客也不讓陳挽青看看要給她的是個什麽,去那邊找女孩要了袋子裝好鑰匙扣,就出去了。

陳挽青只好快速掃碼,把小兔子留給麥小米。

小插曲過去,兩人到六樓和麥小米他們匯合。

麥小米菜都點完了,讓陳挽青看看還想吃什麽,隨便點,陳挽青說她點的那些就很好,不用再加了。

麥小米讓服務員起菜,趙客又把單子抽走,刪了幾道換成別的。

“幹嘛刪這道羊蠍子啊?”麥小米不解,“這是這家的招牌!”

“太膻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那牛舌尾呢?”

“太膩。”

“……”

到底誰請客啊?!

麥小米滿不情願讓服務員換了菜,之後大家圍坐在一起,先碰個杯。

麥小米最先發表講話:“這次請客呢,大家都知道原因是什麽,我就不啰嗦啦。我們先歡迎程哥回家,咱們日落海全員到齊!”

“說得好!”金爺捧場,“來來來,走一個!”

“其次呢,也是我非常非常高興的一件事。”麥小米說,“那就是挽青姐能來我們民宿!要不是她,我這次就完蛋了。謝謝姐!”

陳挽青笑笑,和麥小米碰了下:“這事就別再謝了。”

麥小米點頭:“以後不謝了,我們是自己人,不見外。”

“就是。”金爺二度捧場,“陳小姐是小客同學,那不就是家裏人?我聽說,你們還好多年沒見了是吧?這多大的緣分啊,來,再走一個。”

楊光嘆氣:“我看金爺你就是想走一個。”

“可不?”郭姐說,“一會兒是不是上個菜也得走一個啊?”

金爺哈哈大笑。

陳挽青跟著大家舉杯,碰到趙客的時候,兩人相視一眼,又默契地分開視線。

所謂緣分,也未必都能給人帶來愉悅吧。

聚餐結束後就得快些去碼頭。

來市裏吃晚飯就這點不方便,最後一班船是八點半發船,晚了就上不了島。

大家從商場出來,往停車場走。

郭姐家就在市裏,她拎著兩大袋子打包好的飯菜,樂呵呵和大家道別,往車站走了。

麥小米見商場外的小攤販有賣刨冰的,說還有那麽點兒時間,就買了一份。

“你真不吃?”麥小米問,“這果醬不錯呢。”

陳挽青搖頭,估計什麽果醬都比不上以前那位老伯的水蜜桃。

隨後,他們又隨便溜達了一下,楊光買了個益智玩具,和麥小米鼓搗起來。

“誰跟我車?”梁程問。

陳挽青想報名,話沒出口,趙客說:“都跟你車。我今晚不回去。”

梁程問:“你幹什麽去?”

“別管。”趙客上了他那輛牧馬人,也離開了。

半小時後,陳挽青他們趕上最後一班船。

船上就他們五個人。

金爺喝得有點兒多,躺在最後一排呼呼大睡,麥小米和楊光坐一起,還在研究那個益智玩具。

剩下陳挽青和梁程一前一後坐著。

陳挽青看著窗外的大海,忽然聽:“這麽多年沒見,感覺你沒怎麽變啊。”

她轉過頭,梁程又笑道:“不對,是變更漂亮了。”

陳挽青也笑了:“你變化也不大,街上要是遇見,我認得出來。”

“那趙客呢?還認得出來嗎?”

“……”

陳挽青看著梁程那雙好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睛,沒有回答。

梁程也不再問,悠哉翹起二郎腿,說:“小米說趙客惹到你了。”

“也沒有。”陳挽青說,“其實就……”她也不知道怎麽說。

梁程又是笑。

這人好像天生長了一張笑臉,關鍵這笑不是虛偽、浮於表面的笑,而是含了種了然於心的雲淡風輕。

“他肯定特冷漠,也不說話,就跟特別討厭你似的。”梁程說,“是嗎?”

陳挽青點了下頭。

梁程也點頭:“正常發揮。”

“正常?”

“你應該也知道一點兒他家裏的事吧?”

關於趙客的家庭,陳挽青只知道他的媽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,他是外婆養大的,其他的並不清楚。

“我估計他也不會跟你說更多。”梁程喝了口之前買的奶茶,“趙客他爸是個畫家,非常有才華的那種。”

有才華,且又搞藝術的人,通常都比較“個性”。

這點陳挽青完全理解,她媽媽是鋼琴演奏家,個性了大半輩子。

梁程說,趙客的爸爸和他的媽媽是青梅竹馬,兩人感情很好,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,很自然就結婚了,之後又有了趙客。

起初,這個小家庭也是幸福美滿的。

直到趙客五歲時,他爸忽然先是失聯,然後人也徹底失蹤了。

那段日子,趙客的媽媽生不見人、死不見屍,每天往派出所跑,發動了所有的關系去找趙客的爸爸,可卻始終就是聯系不上。

也是在此期間,趙客的媽媽淋了一次雨,大病一場,肺落下毛病。

沒過幾年,人患上了肺癌,走了……

“沒能救下自己的媽媽,是趙客這輩子最大的坎兒。”梁程說,“他也永遠不會原諒他爸。”

陳挽青問:“那趙爸爸後來出現了嗎?他知不知道趙客媽媽病了?”

“出現了啊,又不是真失蹤。”

“那為什麽失聯?為什麽不聯系趙客?”

梁程冷笑一聲:“你覺得為什麽?”

“……”

那大概是另尋到了“真愛”就拋卻過去了吧。

陳挽青嘆了口氣,心裏又涼又澀。

“所以,趙客最恨人失聯,也最怕人失聯。”梁程嘬著珍珠,“我在山上不接他電話,他都跟我甩臉子呢。更何況,你當初不就是……”

陳挽青嗯了一聲:“我當初怎麽?”

瞧她這反應,梁程覺著還挺好笑,正要回答,麥小米那邊喊道:“挽青姐,你過來評評理!到底是我不對還是這呆子錯了?”

陳挽青讓麥小米稍等一下,她請梁程把話說完。

但梁程忽然沒了說的欲望,某人不值錢到花五百塊錢買人家一個電話號碼,吃飯時又把那些發性的牛羊肉都刪了,他又來多什麽嘴呢?

“沒什麽。”梁程繼續享受甜甜的奶茶,“你去吧。”

回到民宿,時間也不早了。

今天麥小米值班。

進休息室前,她打著哈欠叫住陳挽青,問哪個鑰匙扣是送她的?

陳挽青想說是小兔子,但轉而一想也沒什麽所謂,便說:“你自己挑,看喜歡哪個就拿哪個。”

麥小米撒嬌說挽青姐真好,看了一眼,果斷拿走了兔子,還吐槽:“那鴨子是你挑的嗎?不可能吧。”

當時趙客拿了東西就走,陳挽青也一直沒看見他到底拿了個什麽。

聽麥小米這話,她取出鑰匙扣……這也太醜了,醜得潦草那種。

鴨子毛亂炸,鴨掌還做的一只大、一只小,更別說那眼睛,是個斜眼。

“要不咱倆還是換換吧。”麥小米忍痛道,“醜到一定程度也是另一種美。”

陳挽青笑著搖搖頭:“沒事,不換了。”本身也不是什麽重要東西。

陳挽青獨自往後院的小樓走去。

路上,她又看了下那只黃鴨子,這尊容,怎麽醜出另一種美啊?根本就……

笑容一滯,陳挽青心跳倏而快了起來。

這鴨子屁股後面支出來的小標上面寫了四個字:對不起鴨。

*

趙客一連兩天沒回民宿。

楊光說他問了,趙客原話是有點兒事要辦,快回來了。

至於這個“快”到底有多快,沒人知道。

陳挽青每天對著那只醜出天際的鴨子,再想想梁程那晚的話,心裏沒著沒落。

這天,陳挽青照例去晨跑。

回來時,大廳裏有說話聲傳來,她不由得加快腳步,見到的卻是之前露過一面的高書記,以及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。

那女孩沒骨頭似的靠在沙發上,一見到她,卻像是瞬間通了電,兩眼欻欻冒光,緊盯著她不放。

陳挽青詫異,往麥小米那邊走了兩步。

高建雄說:“看見了嗎?看見了嗎?我就說吧!絕不絕?這方圓十裏,不,百十裏,你絕對再也找不出這樣氣質的!”

“小米,怎麽了?”陳挽青悄悄問道。

麥小米拍拍她肩膀:“看上你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高建雄解釋,他們要給團雲島拍一個宣傳片,準備旅游季招攬客人,但現在是萬事俱備,只差女主角。

而陳挽青完全符合他們的想法,他們想請陳挽青參與拍攝。

意思陳挽青是聽明白了,也謝謝他們擡舉自己,但拍視頻就算了,她不會。

“不用你會!”

快給陳挽青盯出來個窟窿的女孩說,她自我介紹叫夏京京,大學畢業後回來建設家鄉,現在也是團雲島的一名幹部。

“陳小姐,你就往那兒一站!”夏京京啪地一指,“就成了!”

“……”

陳挽青不知道該怎麽接話,倒是夏京京這麽一指,把消失的趙老板給指出來了。

趙客抱著一個大紙箱進來,室內外光線交替,他瞇了瞇眼適應,不經意地皺皺眉,那股痞勁兒就散了出來。

“過來有事?”趙客問。

高建雄擦著汗,笑得像個福娃:“趙老板你來得正好。我們想請陳小姐擔任島上宣傳片的女主。小米說你倆是同學,你幫我們說說好話,讓陳小姐答應唄。”

宣傳片是個什麽鬼?

趙客沒細問,還抱著他那箱子不放手,也不嫌重。

“有事回來再說。”趙客說,“散了吧。”

夏京京忙道:“別啊,客哥。咱這宣傳片拖好久了,好不容易遇上陳小姐這麽符合要求,你也給助推一把嘛。”

趙客來到陳挽青身邊。

許是怕箱子碰到她,趙客側著身子,留給陳挽青一個側臉,問道:“你想拍嗎?”

陳挽青見汗珠順著他額角往下頜流。

以前看網上的段子,說過去小說描述男主都是什麽刀削的面龐,太誇張了。她也這麽覺得,但現在看著趙客如此棱角分明的臉,又好像是了領會一二。

“我不會。”陳挽青說。

夏京京立刻辯駁:“不用你會!主要拍你人,你就走走路,回回頭啥的,這需要會什麽?陳小姐,你就當積德行善,幫幫……”

“行了。”趙客打斷,“你們求人幫忙,也得給時間人家考慮吧。”

高建雄和夏京京一聽,也是這麽個道理。

夏京京請陳挽青一定一定好好考慮,哪裏有疑問隨便問,她明天再來。

送走這兩人,麥小米說:“他們也挺難的。之前上面撥的錢全資助島上的留守老人和兒童了,他們實在沒錢再搞宣傳。挽青姐,要不你就幫一把?”

陳挽青是真不會,但想著高書記他們這麽誠懇,還是說:“我想想的。”

她和趙客一道進了後院。

那箱子存在感實在是強,陳挽青忍不住問:“這裏是什麽?”

“想知道?”趙客挑眉,“該知道時自然知道。”

這人……

是不是以為有了那個對不起鴨就沒事了?本性恢覆得真快。

陳挽青不理他,回了房間。

之後,她一直看書到下午,等看完一本,窗外已是日落黃昏。

陳挽青去陽臺吹海風,閉著眼,身心舒爽。

忽然,趙一毛在她窗下叫了起來。

陳挽青見他嘴裏還叼著什麽,一個勁兒在院子裏轉圈,像是有急事。

“你主人呢?”她問,“你想人陪你玩啊?”

“嗷!嗷嗷!”

陳挽青之前久坐,也該下樓運動下,就去找趙一毛了。

而等到了趙一毛跟前,她才發現趙一毛嘴裏叼著的不是小球,是一顆桃子。

狗可以吃桃嗎?

陳挽青百度一下,趙一毛卻是等不及,圍著她打轉,還不停示意她跟著它走。

“等等的,我看你能不能吃桃。”

“嗷~嗷嗷~”

這叫聲,陳挽青竟聽出一種“你就和我走吧”的意思。

那好吧,看看葫蘆裏賣的什麽藥。

趙一毛帶陳挽青來到了玻璃屋後身。

陳挽青早有預感,但等真的看到桌上的東西時,還是驚到了——水蜜桃刨冰。

“保準你比之前吃過的要好吃。”趙客靠著小木屋外的柱子,沒個正形,“不信可以試試。”

他一說完,趙一毛也把叼著的桃子放桌上,還用鼻子往陳挽青那邊頂了頂,好像在說:保甜。

陳挽青只覺這場景有些魔幻,但也還是拿起了小勺。

她舀了一點水蜜桃果醬,又挖了些綿綿冰,送入口中……

“怎麽樣?”趙客問。

陳挽青咽下嘴裏的刨冰,沒給答案,而是問:“這個水蜜桃哪來的?”

趙客好笑道:“買的唄。”

“哪裏買的?”

“賣水果的老板那裏。”

“……”

陳挽青水果裏最愛吃水蜜桃,恰好這也是宣旸的特產之一。

回來的這段時間,她在早市嘗過大大小小,各種品種的水蜜桃,但沒有一種是以前的味道,也更沒有那位賣刨冰老伯的味道。

後來,她想起來了,她愛吃的水蜜桃應該是宣旸周邊一個小縣特有的。

早些年那桃子在宣旸有很多商販賣,現在不知道是產量少了,還是不適宜種植了,市面上就很少見了。

她不信趙客隨隨便便就能買到。

可他不說,那她也就不問了。

“你這反應,到底怎麽樣?”趙客觀察著陳挽青的表情,“好不好吃啊?”

陳挽青看著他,也不說話。

七八秒鐘後,趙客就扛不住了,別過頭,喃了句:“服了。”

陳挽青抿著唇,沒洩露出笑意,坐下來,捧起小碗開始吃刨冰,期間,她還把趙一毛咬的那顆桃子掰成小塊兒餵給它。

趙一毛在一邊吃桃,趙客過來,坐在了陳挽青身邊。

看她小口小口地吃,模樣還算中意,也不枉他找了兩天,才在果農手裏買來這一箱。

陳挽青吃掉了所有的刨冰。

上大學後,她不怎麽喜歡吃涼食,但這個,真的好甜。

“謝謝你……”

“之前的事……”

陳挽青低頭笑了笑:“你先說吧。”

趙客停頓片刻,語氣難得沒了平日裏的懶散隨意,頗為正式地說:“之前的事,是我態度不好。你別往心裏去。”

其實,陳挽青這兩天也理解趙客那天的異常了。

每個人都會有特殊的“點”,一旦觸碰了就會出問題,就好比她怕黑。

而失聯就是趙客的“點”。

“都過去了。”陳挽青說,“也是碰巧都湊一起了,我要是先去找你就沒事了。”

趙客放在口袋裏的手不自覺放松了下來。

他微不可見地舒口氣,問:“那你還去圖書館嗎?”

陳挽青不知道問這個幹嘛?

她看向問話的人,兩人的目光就這麽連接上,凝在了一起。

遠方落日餘暉將天空染成了粉紅色,海也是粉紅色,海面上波點閃閃,世界仿佛在這一秒陷入了夢幻般的光圈裏。

而趙客眼睛裏也含著光。

陳挽青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,也聽到他說:“我陪你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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